明日方舟的天使圣子 第1023章

罗真深深看着这老人的眼睛，看到的却是钢铁的意志。

对这个人来说，什么对与错、罪与罚之类的词汇，都显得如此空乏无力。

他是个以自己年迈的身体，承担起远非个人所能承受之重担的人，早已把自己异化成了一个符号。

他就是审判庭，就是伊比利亚本身。

所以他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开脱，也不会寻求认同和理解。

那种初级的自我满足，对他毫无意义。

而且说实话，他能这么坦诚的说真话，已经让罗真很知足了。

最起码他没有表面一套心里一套，只等着罗真他们离开以后开始清理行动，那才是真的无可救药。

所以嘛，罗真也给出了他的诚意：

“圣徒阁下，伊比利亚是时候该寻求帮助了。再不快这么做的话，伊比利亚很快就会灭亡，泰拉也会灭亡。”

......对罗真这直白的话语，卡门只是抿紧了嘴，花白的胡子在海风中显得更干枯了。

罗真突然说起了历史：

“在一百多年前，伊比利亚的王室自称皈依了拉特兰教，并积极寻求拉特兰的认可。当时的教宗决定予以积极的回应，因此派出了第五军团的军团长凯德，协助伊比利亚建立了国教会。作为诚意的一部分，凯德还协助国教会设计了外族人也能用的铳械，也就是现在审判官所用的手炮。”

“但在那之后，当凯德回到拉特兰后，伊比利亚对拉特兰的态度就极具冷淡了下来。王族对进一步的交流不置可否，一直采取着微妙的糊弄态度。这变化的理由，卡门阁下你也应该明白吧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老圣徒点点头，以低沉的嗓音坦率说道：

“伊比利亚曾经的王族，一开始就只想利用拉特兰教的影响力，聚集民众的支持罢了。他们判断拉特兰在思想上的吸引力足够大，在现实中的威胁性又足够小。他们坚信萨科塔人只对自己的圣城感兴趣，不会威胁他们世俗的权力。因此轻率的对民众描绘出了圣城的美好，将拉特兰教定为国教。”

“但是很快，因为一件意外，王族们认为不再需要拉特兰教的支持了。他们能用更直接的手段，争夺泰拉大陆的霸权，甚至有着用暴力征服这片大地的资本。”

罗真：“那就是所谓的岛民，阿戈尔来到岸上的流民们。”

卡门厚重的点点头，承认了罗真的话。

这是根据至今为止的情报，能够轻易猜出来的经过。

阿戈尔岛民们来到伊比利亚，大致就是大静谧前的几十年，并且为伊比利亚的科学事业带来了巨大的帮助。

得益于那些阿戈尔岛民中，有一部分在阿戈尔社会中都属于高精尖的专业人才，伊比利亚对海洋资源的开发迅速膨胀。

这就是伊比利亚的黄金时代。

在其他国家的大多数人，连海都没见过的时候。

伊比利亚就已经拥有了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，已经足以制霸泰拉大地的海岸了。

这让王族的野心空前膨胀，想借着这股海洋的优势，进而占有陆地上的霸权。

......当然，至于那结果，现在的人也都知道了。

卡门深深叹息了一声：

“王族已经不存在了。在大静谧发生之后，我带领的国教会就将他们肃清，伊比利亚从此就将不再有王。”

“但这改变不了任何事情。我无法告诉民众大静谧的真相，无法告诉他们，此前伊比利亚的荣光都是虚假的。我也无法阻止人们为大静谧找出一个罪魁祸首，将无处可去的愤怒发泄在阿戈尔的岛民身上。拉特兰的教义让人们在剧变和不安中依然能有所希望，因此我也利用了它。”

卡门的话语，既像自白也像忏悔，但其中并没有任何后悔。

在他老迈的身体中所剩下的，已经只剩下麻木。

他们一路走一路散步，身后远远的跟着大审判官和小审判官，以及罗真家的深海猎人和罗德岛成员们。

他们所有人，都没有打扰现在的罗真和卡门，仅仅是远远的守望着而已。

但是望着他们的两拨人当中，对他们所寄托的思念和想法，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
卡门远远望了一眼自己的学生，以及学生的学生。

大审判官达里奥，注意到了卡门的视线，远远的就向点头致敬。

艾丽妮则因为还完全不理解现状，有点茫然又慌张的眨着眼睛，像只着急的小麻雀。

卡门张嘴吸了口气，花白的胡子在风中微颤：

“罗真先生......陛下。”

“我该付出什么代价，承担什么刑罚，才有资格祈求奇迹的降临？该向谁出卖灵魂，才能换取伊比利亚的延续？”

“我已经太老太老，老到害怕改变了。我对伊比利亚的印象，早已从黄金时代的繁荣，变成了如今萧瑟绝望的风景。这就是我守护至今的一切，丑陋又卑劣的苟延残喘......这样的我，该向谁，以什么资格，请求帮助？”

圣徒卡门......这六十年来的伊比利亚人格化的化身，在罗真面前泣不成声。

当然，这老人并没有哭，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抖，依然是那么低沉又稳重。

他的表情早就死了，肉体和灵魂早已脱节，宛若一尊活着的雕像。

罗真能感受到他漩涡般激荡的情绪，更能体会到他早已丧失了情感表达的悲哀。

老人对沉默的罗真，如此说道：

“我活的太久了，久到无法信任人类......但我愿意相信神明。”

“陛下。您是否愿赐予伊比利亚奇迹？是否能将伊比利亚纳入您的手中，承认这片罪恶满地的国家为圣国？让伊比利亚冠以圣名，在圣王的手中重新复活，在一切外敌手中保护她的纯洁与德行......我能否期待这种奇迹？”

罗真：“把所谓的信仰当做统治工具，单方面利用了这么久，还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。阁下不觉得太傻了吗？”

罗真没有犹豫，说出了毫不留情的指摘。

这让卡门缓缓阖上眼眸，就像弥留之际依然充满遗憾似的，脸色更加苍老了一分。

但是，罗真马上接着说道：

“是你亲手消灭了王族，那就别辜负你的事业，又给自己的祖国找一个靠血统延续的王。而且这六十年都撑过来了，你现在想一了百了，把麻烦事都推给别人，那未免想的太好了吧？”

“伊比利亚以后能不能复兴我不知道，但她的纯洁和德行应该你自己去守护才对。做你该做的事情，别放弃思考——首先就从这盐风城开始。”

罗真一直相信，当想做的事情和该做的事情合二为一的时候，万事万物都会协助他一把。

他已经确认了卡门的想法，知晓了这个老人漫长人生的煎熬和苦难。

......但是说真的，他也只不过活了一百多年而已。

连凯尔希都没叫苦呢，他这么叫苦像什么样，丢人！

罗真怀着某种奇妙的自卖自夸想法，对卡门说道：

“保护好盐风城的居民。拉特兰会低价为伊比利亚提供粮食，尤其是甜品。”

“如你所说，这座城市的人都长期摄入过恐鱼的肉。所以他们的身体会有什么变化，这才该是你们这些常年与它们为敌的人该研究的事情。正好拉特兰也有基因工程研究的经验，之后会有医疗队和你们联系。至于他们有没有危险性，以后会不会暴走，这才正是你们这些又审判又惩戒的人该负责的时候。”

“......是，谨遵陛下教诲。”

卡门单手摘下礼帽，按在胸前，深深朝着罗真弯腰行礼。

已经无法相信人类的老人，唯独像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一样，愿意相信虚无缥缈的神明。

罗真不觉得这是对的。

但对病入膏肓的老人，有时候激进的治疗方法也是必要的。

必须迫使伊比利亚改变现状，趁还来得及的时候解决更大的危机，这也是罗真的真实想法。

......凯尔希这么长时间以来，一直都在做这种事情吗？

罗真深深吸入一口海边潮湿的盐风，像要把肺里的空气全吐出来似的，长长出了口气。

第52章目标·愚人号

在和圣徒卡门聊过之后，罗真虽然很想去干正事，但却还有点不得不处理的杂事。

对罗真来说的正事，当然就是自家的深海猎人队长大姐姐，歌蕾蒂娅小姐的事情了。

毕竟自己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大陆最南边的城市来，完全就是为了她，罗真都感觉自己快追进火葬场了。

只是就算是为了能增加歌蕾蒂娅的好感度，罗真也必须要好人做到底，彻底解决她和斯卡蒂、幽灵鲨等阿戈尔人员的忧患。

因此。

罗真主动叫上卡门，让他再带上那一老一少两个审判官，跟自己进一步私聊。

罗真又叫来自家那个，一抽空就拉着手下打牌的屑圣战天使长凯德，强行把他拉来一起开会。

这再加上罗德岛成员，以及斯卡蒂她们三位深海猎人，所有该到场的人就都到了。

面对众人的瞩目视线，罗真咳嗽一声：

“那什么，我接下来要掏出来的东西有些猎奇，大家请做好心理准备。......特别是温蒂小姐，那玩意有点恶心，您要是不能接受的话就还请回避吧？”

对罗真的多余关心，温蒂小姐直接两眼一翻：

“都说了多少遍了，我才没有洁癖好不好！我也是罗德岛的成员，再惨烈的重伤员画面我都见过了，别总只挑我欺负！你有什么要拿的，就快掏出来啦。”

得到了温蒂的保证，罗真那就点点头。

他神神秘秘的一手伸到背后，同时悄悄从年夕宝戒里掏出了一个玩意......把“他”放到桌上。

伴随着“咕叽”一声黏糊糊的声响，那个软趴趴的烂肉结构的玩意，就被罗真放到了桌上，接受一群人的围观。

“咿呀——！！”

刚才还保证没问题的温蒂小姐，当时浑身寒毛直竖的高声尖叫，一下子躲进了身旁蓝毒的怀里。

蓝毒小姐姐有些羞涩的僵了一下，但又因为温蒂敢和自己亲密接触而高兴，就这么偷笑着安慰起温蒂。

同时蓝毒眼睛一转，颇为好奇的多看了桌上的玩意几眼：

“罗真君，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深海主教，他的脑袋吧？看着已经和人类的结构完全不同了，好像都没骨头呢。”

没错，罗真掏出的就是昆图斯的脑袋。

这个小丑，虽然名义上主导了之前的一切事情，但实际却根本连打都没打，就被他所崇拜的首言者直接背刺干掉了。

考虑到他如此崇拜海嗣的生态，对那个首言者更是顶礼膜拜，他大概是根本没正确理解海嗣的大群意识。

他竟然想让海嗣帮他杀罗真和斯卡蒂她们，这就等于是让海嗣和同胞内斗，本身就是无稽之谈到可笑。

但小丑归小丑，这人奸还有利用价值。

所以罗真没放他乖乖死去，最后还把他捡回来了。

同样看着这个软趴趴脑袋的小审判官艾丽妮，脸色也有些不好，有点又怕又挪不开视线的感觉。

她咕噜吞咽一下口水，一脸嫌弃的对罗真说：

“喂，这东西难道还活着？我看他好像还在呼吸......噫-！他的眼睛望向我了！好恶心！！”

审判官达里奥：“......艾丽妮，这里没你说话的份。”

家教很严格的大审判官，当场把艾丽妮拽到自己身后，同时抱歉的朝罗真深深鞠躬。

罗真就很无所谓的打哈哈：

“没关系没关系。大叔你叫达里奥对吧？你家的艾丽妮小姐挺可爱的，就让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，我不在意的。”

艾丽妮：“......哈？为什么我要得到你的许可才行啊......而且你为什么直呼我老师的名字！就算是外国人，最起码也该叫达里奥先生——咿呀-！老师你为什么打我嘛！（ ?o ﹏ o? ）”

莽撞的小雏鸟，被自家老师当场一个爆栗敲在脑袋上，顿时让她一脸泪汪汪的抱头蹲防。

哪怕是看上去铁面无情......实际上也确实很无情的审判官，在自己人面前的时候还是会有点常人的感情的啊。

达里奥胃疼的紧张暂且不提，罗真倒是挺高兴艾丽妮这小鸟能这么坦率的......最起码比早就心死的卡门要好多了。

罗真就继续说道：

“他是还活着。只是失去了身体的大部分器官，他现在是没法说话了。毕竟除了一部分脑子以外，他全身大部分都转化成海嗣了，生命力还是能保证的。”

圣徒卡门：“所以，罗真陛......阁下，您想怎么处理这个恶贯满盈的渣滓？如果想让他在活着的状态继续经受惩罚，我审判庭很愿意负责。”

外形很帅气的老男人卡门，当场就掏出自己腰间的提灯，举到深海主教的头上。

而光是被这昏黄色的光芒照到，这个只剩下脑袋的深海主教就好像正经受极大的痛苦。

他愣是用空洞的喉咙发出“嘶呼嘶呼”的急促悲鸣，表情整个扭曲成一团，看着更恶心了十倍。

罗真倒是也完全不介意，让他承受一下酷刑。

但现在还是不必了，罗真暂时制止了卡门：

“他的脑袋还有价值。你们的审判庭和惩戒军，又审判又惩戒的搞了六十年，不还是被深海教会渗透成筛子了吗。”

嗯......包括被噎住的艾丽妮在内，审判官们都很尴尬的不说话了。